岁月催人老,我今年四十又七。我见不到我的母亲、无法听到母亲的训诫已经一十二年又三个月零一十二天了!但魂牵梦萦,十八年前,因为公车受到母亲严厉训斥的一幕仍时时在眼前、在梦里浮现。
1996年6月,我受单位委派,去山东经济管理学院脱产学习。8月份,第一趟从济南回来,一为堂侄结婚随一随份子,也为接母亲到县城帮忙照看一下孩子。因为下雨,也因为想第二天返回济南,在征得领导的同意后,就搭乘单位慰问老干部的顺风车,回到老家。
为表孝心,特意让妻子给母亲买了一身衣服。也为了兄弟情义,为哥哥买了一条香烟和一箱酒。
老家小院在鲁西南最偏僻的太行堤水库群库区,有些破旧但干净整洁。四周三道土堤拱卫,两道河流、一泊40余亩的潭坑环抱,环境还算不错。到家后,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和还算健康的身子骨,感觉心安了好多。
中午时分,妻子在厨房做饭。儿子在院子里与老家的几个小伙伴疯玩。
屋内,当我给哥哥拿出香烟,向母亲说明准备午饭后让母亲随单位的车回县城的时候。注意到母亲的神色渐渐凝重,并一直盯住我的眼睛看。我骤然紧张起来。虽然别人都说严父慈母,母亲还从未对我和我的姊妹们假以颜色。但我从小就怵母亲,这种心结一直延续到现在。
父亲是1948年的老党员,曾经做过高级社、初级社的社长,他对“吃苦在前,享乐在后”的理解是“吃苦在前,就是党员把所有的苦在前边吃完;享乐在后,就是让老百姓把福享好,党员才能跟在后头享福”,字面上虽然有一定偏差,但那是当时党员的基本标准!他一生秉承着“党员就应该吃亏”的信条,不曾让我们沾过所谓“光”。母亲是一个家庭妇女,但身上与生俱来有一种刚正之气。父亲的为人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,也让她在父亲过世之后一刻也不曾松懈的管教着我们。
好一会,母亲才开口说话:“铁梁(我的小名),你是咱庄上第一个大学生,现在吃国粮了,按老话说是公家的人了。你爹要是活着也会感到宽慰。可今天娘要给你泼点冷水,咱可千万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啊!”
母亲的话让我一头雾水,我本能地反问了一句:“娘,我咋就违法乱纪了?没有啊。”
母亲拿起我给哥哥买的香烟、酒,说:“你现在都抽上这么好的烟了?都喝上这么贵的酒了?你一个月几个工资,抽得起这样的烟吗?公家应酬,是工作需要,娘不反对。要是公私不分,不是违法乱纪又是什么?你买的衣服、烟酒是对娘、对兄弟的一片心意。自己花钱买,没事,要是占公家便宜,娘不会穿你买的衣服,也不会让你哥用这些烟酒!还有,你说让搭公家的车去城里,肯定不是公事,这不是沾公家的便宜又是什么?孩子,记住,天下的东西都是有主的,是咱的就用;不是咱的,千万用不得!你说的那个公家的车,咱不能坐!看孩子,那是咱家的根、心头肉,我肯定去,但不会坐这个车去。吃完饭,让你哥骑他的车送我去。你骑你弟弟的车载她娘俩,咱们一块走。”
母亲的话像鞭子一样猛烈地抽打着我的心,我对母亲说:“娘,衣服、烟酒花的都是我的工资。单位的车,我偶尔用一次,不算什么,特殊情况,我已经请示领导了。现在大家都这样……”
“人家行,你不行!”没等我把话说完,母亲就打断了我的话,“别人怎么做,娘管不了,咱们老赵家不兴这样!咱们老赵家祖祖辈辈靠勤俭过日子,本分、实在。对别人宽,对自己严,识大体,讲正理。你爹替公家管了一辈子事,别的没落下就落了个好名声。没你爹了,咱不能给他落被毁(坏名声)、让人戳脊梁骨……”
我把骑车回去的原因和意义告诉了妻子和儿子。他们俩都非常理解和高兴。尤其儿子,在到达住处,下摩托车以后,趴到我耳朵上,小声地说:“爸爸,骑车回来,比坐那个汽车回来,舒心多了。以后,都得按奶奶说的做!”
回城路上,我和我哥各骑着一辆摩托车,我哥载着母亲,我载着妻子和儿子,一路欢歌,一路笑声。脑海里不时地浮现着母亲那语重心长的教诲:“公私相对,根本没法兼顾,要讲公就不能为私,要谋私就肯定要损公。你以后还要发展,大家都在看着你,你只有不贪不占,处事公道,大家才会尊重你,你说话才管用……你爹不在了,我也老了,没有什么大的期盼,就盼着你们平平安安,希望你把咱们老赵家的良好家风传下去……”
想到这些,我的心渐渐敞亮起来,前面的路也变得宽阔平坦了许多……
许多年来,母亲的话时刻在鞭策、警醒着我。在每一个自私的“小”字光临的时候,我都会想起母亲的教诲。(中国人民银行曹县支行 赵成宾)